21. 县试(二) 又一个大肥章!

时隔一年, 秦放鹤高了白了也长肉了,关中兄第一时间并没认出他来,愣了下才长长地“啊”了一声, “你啊!”

不是,这娃也来考?

他几岁?!老家这边都玩儿这么大的么!

秦放鹤对他颔首示意, 同时也注意到斜对面的另一人神色微妙。

哦,熟人不止一个。

秦放鹤也记得对方,正是去岁年前县城宴会上因作诗同在褒奖之列之人,好像姓高?十四还是十五来着。

不构成干扰,没怎么用心记。

大约对方没想到秦放鹤这么早就下场, 偏又刚输过一次……面对几乎没有取胜把握的对手, 能有好心情才怪。

眼前一幕如此熟悉,像极了当初考公面试前的等候室……

都互看不顺, 恨不得挑点什么错给你举报了,却又要维持表面和平, 气氛十分之扭曲。

在这一刻,时间门和空间门诡异的重叠了, 竟然让秦放鹤感到了久违的舒适。

他还挺喜欢对手那种看不惯,却又干不掉自己的样子。

临时拼凑的结保对子毫无情义可言, 众人都不废话, 飞快互签后便更飞快地离去。

倒是那位关中兄,似乎还没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实际上, 在看到秦放鹤的生辰年月后, 他看上去更震惊了。

本以为只是显嫩,没想到是真嫩啊!www.qxnqu.com 绵羊小说网

炽热的视线宛如实质,饶是秦放鹤想忽略都不成,只好转过身去问道:“敢问齐兄有何贵干?”

他背上都快被盯出窟窿了。

齐振业本来觉得自己有好些话想说, 可真到了这会儿,又觉得都没有必要,最终千言万语都汇成一句,“你厉害得很!”

秦放鹤直接就给逗乐了,神情缓和,“夸得早了些,八字还没一撇呢。”

齐振业摇头,一本正经道:“饿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不敢,要不是饿达……”

两人顺路,秦放鹤颇喜欢他的脾性,也乐得交个朋友,“听你的口音,似乎回来章县不久?”

这话给齐振业提了个醒,他马上换成官话,只到底不习惯,说不两句就舌头打结,变成混杂着章县方言、关中方言和官话的大杂烩。

“我祖籍章县,后来爹娘去关中讨生活,饿在那里长大……前些年饿达撵饿回来考试,哎呀,不适应,不适应得很……”

他苦恼地摇着头,看上去非常烦躁又无奈,简直像一只被强逼着干活的大狗一样。

秦放鹤忍着笑意问:“考了几回了?”

刚才大家相互看过了契约文书,他这才发现齐振业是商户,难怪其他人都远远避开,颇有些避之不及。

细细想来,却也不算意外:

去岁见过的齐家马车虽外观不甚华丽,但木料和做工都是顶好的,齐振业的外袍虽只是棉布,但近看就会发现是极精细的上等柔棉,又绣着花,行动间门偶尔露出来一点中衣边角,却是绸缎的。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夸耀之心,人亦有之,什么人会反其道而行之,将好东西藏在里面?

答案只有一个:商户!

大禄律法明文规定,商人不得着绫罗绸缎,也是重农抑商的意思。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天高皇帝远的地方,都有人阳奉阴违,极尽享乐。或是如齐振业这般,外观低调,内里却都是好东西。

“今年是第五回!”齐振业用力伸出一个巴掌,抖了抖,又翻转一圈,仿佛经受了无数磨难和愁苦,“饿达说了,这回再考不中就不叫回去,啥时候考中了再回。”

秦放鹤看向他的眼神中就带了点怜悯,“……那就好好考。”

这是个被老子忽悠了的。

“考不中不许回去”,问题是,考中了马上就要入县学,想回都回不去!

“那是想就能成的么!?”看得出来,齐振业是真愁,用力搓了把脸,“放羊也没啥不好么,哎呀,非来考试……”

他之所以愿意说这么多,是因为秦放鹤在看了自己的户籍后并未如其他人一般抵触,难免有些亲近之意。

“哈哈哈哈!”秦放鹤终于没忍住,当街笑出声。

转眼到了正月十,秦放鹤再次检查了装备,确认无误后就准备出发了。

县试并非一次性结束,前后共五场,每场之间门间门隔一到天不等,用来判卷、排名。

这样的安排无疑让异地赶考的考生非常不便,往返来不及,只能住在城里,连吃带住,家境普通的更要精打细算,平添压力。

之前去报名时秦放鹤就问过了,各处客栈都跟着涨价,贵的舍不得,便宜的又太差,脏乱不说,隔音也不行。

还是孙先生热情邀请他继续住在自己家,“外道了不是?何必外头花冤枉钱!且才过了年,又杂乱,万一撞上什么不不四的人,那才不划算。就住咱们自己家里,舒舒服服的好休息,相公切莫推辞,需得养精蓄锐才好,若果然得中,喜报说不得也要往家里送一份,且叫小人也跟着沾沾喜气罢!”

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秦放鹤干脆利落领受好意,只坚持每日给花销,孙先生拿了。

这次去,秦山也跟着,为的是万一有个什么也好照应。

其余村民看上去比秦放鹤本人还紧张,又有送被的,又有送棉袄的,生怕他在外头冻死了。

听说要自带干粮,秀兰婶子连夜烙了好多厚发面饼,又结结实实熬了一大罐鸡蛋肉酱,另有一兜子今年新下来的小米。

“鹤哥儿,拿着这个,回头饿了热一热,掰开抹上酱就能吃,又管饱又省事,早晚记得熬些小米粥,养胃。”

这些日子秦山懂了不少,闻言便道:“娘啊,都说了鹤哥儿自己弄,你看你这,人家进考场要盘查哩,恁这大饼这么厚,头一个就有夹带的嫌疑,先得挨着掰碎了……”

秀兰婶子一听,也慌了,“哎呀,我,我是真不知道,你看这事儿弄的。”

秦放鹤笑道:“婶子莫要自责,我自然明白你们一番心意,这饼子虽带不得,小米却好,我就收了。”

熟食确实方便,但也容易被重点检查,像大饼之类的,必然在门口就被差役挨个掰碎,很影响心态,还不如不带。

考试是极费脑力的活儿,人就很容易饿,光喝粥不管饱,天冷还容易出恭,秦放鹤拿了一小袋细面,检查时当场过筛即可,另有一些腌制的咸鸭蛋、鸡蛋,准备什么时候饿了就和面煮揪面片吃,又快又管饱。

左右每日不过一回,熬一熬也就过来了。

另有常用的风寒药也带了。

不敢带药丸,乃是专门请人磨得药粉,觉得不大好就提前吃一包,以备不测。

二月初二清晨,丑时刚过,考棚方向便传来炮响,秦放鹤立刻睁开眼睛,下炕洗漱。

一出屋,却见秦山和孙先生一家比他起的还早,见他出来,齐刷刷向日葵甩头般往这边看来,俱都大睁着两只眼睛,眼底满是血丝,显然一夜未眠。

秦放鹤不禁笑出声,“倒是我闹得大伙儿不得安睡。”

“哎哎哎可别这么说,高兴得咧!家里可算有人赶考了。”孙先生夫妇都是摇头,身边牵着的孩童睡眼惺忪,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孙先生的浑家早已做了早点,亲自端上来,却是一只做成鲤跃龙门纹样的肉馒头,鲤鱼额头还点了红点,“小相公快吃了,自此之后,鸿运当头。”

其实秦放鹤从来不相信什么运气,前世他所得到的一切,都是一点点亲手拼来的。

但他也从不会拒绝这样可爱的善意。

“那就,借您吉言。”

一时饭毕,最后一次检查文书和各色器具,都装在一个大筐里,秦山背了,送秦放鹤去考场。

孙先生一家四口送他们出门,见道路尽头有衙役巡街,路边也早早燃起照明火把,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相公慢行,等你来家吃饭啊!”

秦放鹤笑了,也不回头,只举起手来挥了挥,“好!”

孙先生家距离考棚有些远,需得提前出发,这会儿距离寅卯相交的二炮还有些时候,但路边的铺面也已陆续亮了灯。

确实很冷。

似乎下了点细碎雪粒,但温度不够低,尚未落地就化成牛毛细雨,沾在身上,湿漉漉的,风一吹,越发阴寒入骨。

秦放鹤将皮袄裹紧了些,果然暖和。

距离考棚越近,路上的人就越多,其中不乏如秦放鹤这般的考生。

有满面肃然,仿佛下一刻就要去就义的;有临阵抱佛脚,路上还抓着书本胡乱背诵的;还有那走到半路,手里抓着考试文书却跳脚大喊“哎呀文书不见了,文书不见了,吾命休矣……”。

秦山的心脏开始狂跳,突,突突,仿佛下一刻就要从嘴巴里飞出来一样。

他忍不住看向秦放鹤,却发现对方平静一如往昔。

“鹤哥儿,你不怕么?”

“不怕。”秦放鹤抄着手,慢慢踱步,语气静如死水。

上辈子他考过的试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场,早就麻了。

考场……是他的快乐老家。

“砰!”

“砰砰!”

二炮响了,意在催促考生立即出发,不少人都被吓一跳,越发紧张起来。

又转过一个街角后,就有衙门拉起的红绳,顺着红绳一路前行,便到了考棚前。

整条大街步一火盆,五步一火把,恍如白昼。

送考生的家属在距离考棚大门丈远的地方就不能上前了,秦放鹤从秦山手中接过背篓,拿着文书与第一道关卡的衙役核验过了,去旁边换专门盛放物品的考篮。

拿了考篮,再去大门口排队,接受全身检查,这一步极尽严苛。

秦放鹤亲眼看到有几个考生因为衣服封了里子,或是棉花塞得太厚,公人一按之下按不透,被当场撕开,棉胎掏得满地都是。

“得了,进去吧!”公人没搜出什么来,摆摆手叫下一个。

那考生足有四十多岁,满脸羞红,捂着衣裳哆哆嗦嗦嚷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吾辈读书人,岂能被如此羞辱!我要见大人,我要见周大人!”

那公人却不理他,一边检查下一个,一边斜着眼睛嗤笑道:“见大人?大人昨儿就进去了!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是头一回考,怎么个规矩不清楚么?却在这里哭丧……”

那考生被说得哑口无言,周围人有看热闹的,也有唏嘘的,却无一人替他说话,只得原地愤愤骂了几回,终究舍不得临场放弃,满腔羞辱地提着篮子进去了。

公人兀自在后头对等待检查的考生们喊:“都瞧见了么,别打量谁是吃素的,若有那夹带、偷藏的,趁早歇了这心思!再有衣裳不合规矩的,也都趁早换了,大家都省事!”

秦放鹤眼见队伍中一阵骚动,紧接着就有公人大步上前,指着人群中一个眼珠乱转的考生喝道:“松开手!”

那考生如遭雷击,大冷天的,额头上眼见着便滚下汗来。他的嘴巴开合两下,头脑一热,竟转身欲走,“我,我家中有事,不考了,不考了……”

见此情形,那公人岂有猜不到的,哪里容得他逃脱!立刻箭步上前,铁钳般的大手只向他腕上一捏,那考生便哎呦痛呼出声,半边身子都软了,当即跌坐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那公人抓住他方才捂着的衣襟处,一拉一扯,“嗤啦”一声,棉袄就裂了缝,露出里面写满蝇头小字的纸片来!

“好大胆贼子,来啊,把他拿了!立刻禀告大人!文书也下了,互保的是哪几个?”

饶是秦放鹤也不禁心跳加速,如众人一般努力伸长了脖子去看,生怕自己就是那倒霉催的五人之一。

所幸,不认识!

“差爷饶命,学生一时糊涂,绕过我这回吧!再也不敢了……”

眼见事迹败露,那考生登时软烂如泥,当场哀告起来。

官差们却哪里理会,果然顺着名单揪出四人,又亲自去里间门找周知县回话。

今日考试,参与廪保的在籍廪生们也需在场,此时都在院内后场,需得禀告了周县令才好一并惩处。

不待有回信,互保的其余四人已然杀红眼,顾不得体面,丢下考篮便朝夹带舞弊那人扑去。

“你这杀才,我做了什么孽要你这般害我!”

“狗日的,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瞎了眼与你互保……”

“我,我考了十一年啊,十一年!清白一世,不曾想竟栽在你手里……我,我杀了你!”

不怪他们恼火狂怒,皆因互保乃是连坐,如今一人舞弊被捉,其他人最起码也要停考年,且记录在案,日后即便侥幸高中,也会因识人不清而仕途无望。

可以说,一辈子就毁在今天了。

眼见门口乱哄哄闹成一团,本就紧张的考生们越加畏惧起来,也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影响心态。

不过这都不是秦放鹤该关心的。

他的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稳定发挥。

另外,考完之后真要好好谢谢孙先生。

因这个插曲,查验更为严苛,进场速度更慢。

好在秦放鹤准备充分,一应衣裳都要么是单的,要么没有里子,大大节省了核查时间门。

负责检查的差役将面粉和小米都过了筛,见还有咸蛋,竟又变戏法似的从脚边拖过来一坛蓝色颜料水,将蛋挨个儿往里涮了一回。

颜料水顺着蛋壳下滑,其中一只大约是赶路时磕了个小坑,凹陷缝隙处便明显颜料堆积,引得那差役擎着火把凑上去看了又看,反复确认确实没被打开过,也塞不进去东西之后,这才放行了。

秦放鹤进去时,就见面沉如水的周县令身着七品青色官袍,带着朝廷派下来的监考官,县学的教师等人站着,身后排着的是参与担保的廪生们。

秦放鹤一眼就看到了孔姿清。

对方也看到了他,嘴角一弯,险些笑出来。

无他,个头还是太显眼了些,在一干成年人中活像掉坑里了。

时辰已到,大门关闭,再有考生未到也不许进场了。

周县令环视四周,开始点名,点到名的考生上前交纳考试文书,并与廪保互认之后,领取密封考卷。

因出了舞弊的事,虽在考前查出,但足以说明仍有考生心存侥幸、品行不端,周县令很难不气,整副五官都往下坠,竟有十二分威严。

个别考生本就胆怯,方才门口又闹了那一出,惊魂甫定时眼见父母官如此威严,不禁两股战战越发瑟缩。

殊不知这副样子落到众监考人员眼中,都是大摇其头。

如此畏缩,实在上不得台面!

只轮到秦放鹤时,见他舒展大方一如往昔,周县令的眼神也不自觉柔和起来。

去岁宴会作诗一事,其实他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结果就在不久前,坊间门又流传开什么“昔日孤儿受庇护,今朝杀猪赠乡邻”的故事,周县令边笑下头的人编个顺口溜都不押韵,边派人去打听清楚,得知竟是当日那个读书作诗颇有天分的孩子后,不禁又惊又喜。

世上会读书的人不少,知恩图报的人也多,但既会读书又知恩图报的小孩儿,就很稀罕。

连着两件事,就叫周县令彻底对秦放鹤上了心,后来看到本届考生名录后,果然这个名字赫然在列,不禁也多了几分期许。

为表公正,周县令不便开口,只像对其他人那般向秦放鹤点点头,“去吧!”

秦放鹤认认真真行了礼,抽空跟孔姿清换了个眼神,便按着考号找自己的号舍去了。

待人员悉数入座,周县令又勉励一回,亲自去挂了锁头,贴了封条。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拿起红绸子缠着的鼓槌,往墙边的牛皮大鼓上重重一击:

“咚!”

县试头场,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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