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予鹿在病房里并没有呆很久。
毕竟人醒不过来,她守着也没什么用。
她走出里屋,在小套厅的沙发里坐下,戴好了墨镜,然后要求见一见主治医生。
海睿去找了,很快医生就进了门。
主治医生看起来有四五十岁,在医院也是很有权威的,但可能碍于门外的海睿和两个保镖带来的威慑,面对两个年轻人,他看起来又很拘谨。
乔予鹿问他,“她还能醒来么?”
主治医生迟疑点头,“应该很快会醒。”
乔予鹿,“就算醒来,也不认人吧?”
主治医生,“……结合病人有老年痴呆这样的症状,应该,嗯,说不好。”
乔予鹿沉默两秒,又说:
“尽量让她恢复一点健康,多活一段日子,她很久没有得到好的照顾,没有好好活着了。”
主治医生额冒冷汗,不知所措地看了眼立在窗边不说话的江驹,喃喃点头。
“好,家属放心,我们会尽力帮助病人恢复…”
乔予鹿轻声打断他。
“不要给她太多拘束,年纪很大了,尽量多满足她一点,我想要她生命最后的时光不留遗憾,是快乐的。”
主治医生,“……”
乔予鹿没什么再想说的。
主治医生不尴不尬地站了一会儿,在她说了一声‘谢谢’后,就不尴不尬地抬脚出去了。
病房里时光仿佛静谧下来。www.wfddu.com 萝卜小说网
乔予鹿依然戴着帽子和墨镜,靠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驹立在窗边,一心摆弄着手里的黑檀木佛珠,原本一百零八颗,早上被他捏碎了两颗,现在绳子空出一点,他戴的不太逞心。
正想着要人回一趟港城,去定制佛珠的寺庙再取两颗珠子回来,就听小姑娘突然开口。
“乔仲死了,但是不怎么光彩,他的葬礼,应该也很简便吧。”
他挑眉回头,身形侧立:
“想去看看?”
乔予鹿摇头,“老太太也在这间医院。”
江驹下颌点了下,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喊了海睿进来,交代了几句。
半个小时后。
不知道海睿怎么操作了一番,乔予鹿换了身防护服,跟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医生,顺利进入ICU病房外的通道。
走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隔着一扇玻璃,她看到在病床上的戴着氧气面罩的乔老太太。
“今天没有子女看守,负责照看的保姆和护工一个去了洗手间,一个去打饭,您可以进去待五分钟,我敲门就赶快出来。”
带她上来的医生低声交代了两句,然后刷开门禁,放乔予鹿进去。
医生很快离开,身后的门也闭合上。
乔予鹿慢慢靠近,立在病床边。
三个多月不见,乔老太太没什么变化,哪怕是躺在病床上多数在沉睡,也依然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
病房里除却消毒水的味道,没有掺杂任何一点老人的气息。
同样是快八十岁的老人,她的奶奶和外婆,有着天壤地别的差距。
乔予鹿手撑住膝盖,缓缓低下头靠近老太太。
“奶奶,我回来了,谢谢你放我一条生路,但很可惜,我没办法回到你身边尽孝了。”
乔老太太的眼睫动了动,像是要醒过来。
乔予鹿观察仔细,凑得更近了一点。
“奶奶?你听到我了?我是小七啊。”
乔老太太睁开了眼,浑浊的眼底有意外和迷茫,渐渐流淌出几分惊愕。
她嘴唇动了动,但没说出话来。
乔予鹿盯着她打量了一会儿,眉眼浅浅笑弯。
“奶奶疼我,知道我来看望你一次不容易,就醒来了?”
“哦,我没有回乔家,他们都还没找到我,奶奶放心,我不会再回去的。”
“啊…啊…”
乔老太太呼吸急促了一点。
她皮肤松弛的手甚至抓住了乔予鹿的手腕,抓的很紧,但力道在乔予鹿看来微乎其微。
她低头看了眼,回握住乔老太太的手,掀起眼帘一脸乖巧。
“你想跟我讲什么?慢慢说。”
乔予鹿弯着腰,很耐心的等着。
直到时间一点点耗尽,才自脸色憋涨眼睛瞠圆的乔老太太嘴里,听清了两个字。
“…坏…坏种~!”
乔予鹿眼底的温度一点点降至冰点,无视耳边机器突然加重的‘滴滴滴’报警声,她慢慢掰开老太太的手,清淡冷笑。
“是,我是坏种,从来没变过。”
外面走廊里传来急促脚步声,病房门很快被推开,先前带她过来的医生在急声催促。
“快,马上要来人了,快走!”
乔予鹿安静凝视乔老太太,临走前还说了一句。
“没办法,谁叫我姓乔?”
从ICU病房通道出来,迎面跟一队冲进去紧急抢救的医生和护士擦肩而过。
她身上防护服和面罩都没脱,面无表情走进电梯时,还跟常年伺候老太太的佣人遇到,对方都没认出来。
电梯门闭合,乔予鹿淡笑勾唇。
早知道这身衣服这么管用,当年她自残入院的时候,就该这样逃走了。
西郊百灵墓园。
今天乔仲下葬。
乔家各房的人都在,众人陆续接到医院的通知,纷纷在乔焰的带头下匆匆离开,赶往医院。
傍晚时分,乔予鹿在江驹的陪同下,辗转来到西郊百灵墓园。
她第一次踏进这片墓地,甚至需要在守墓人的指引下,才能找到乔家的祖坟。
乔家是苏市的老牌贵族,在偌大的墓地深处,圈了一大片作为祖坟。
这附近埋的,都是乔家人。
十几个墓碑,乔予鹿一个个看过去,最后定在靠后的右边,相对崭新的那个墓碑上。
她走过去,看到记忆中温文尔雅的一张笑脸,迎着晚霞余晖那么的年轻隽朗。
江驹跟在她身后,“你爸爸?”
乔予鹿眼眶湿润,轻轻点头。
江驹眼底掠过丝异样,四下又环顾了一圈,最后沉声皱眉。
“你不是说,他们是一起出事的?这附近没有你妈妈的墓,如果合葬,为什么她的照片和名字没有出现在墓碑上?”
乔予鹿轻吸鼻翼,泪目朦胧地扫视一眼这大片墓碑,唇角轻扯:
“是啊,为什么呢?”
六年了。
她今天才知道,她妈妈死后,被乔家人驱逐出家门了。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江驹揽住她背,大掌贴着她背脊安抚地顺了顺。
“别急,我让人在这片墓地找找,当时葬礼那么仓促,你妈妈的墓地一定在不远的地方。”
乔予鹿轻嗯点头,默默蹲下身,握着袖子擦拭墓碑上的照片。
看她还想再待一会儿,江驹也没打扰她,走到一旁去拨电话,叫海睿调点人来用。
这个晚上。
市第一医院里,乔家老太太突然病逝,乔家人全都在忙碌给老太太敛葬。
而西郊百灵墓园里,江驹的人找了大半个小时,最后在坡梯下离乔家祖坟很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排无名碑。
海睿举着手电筒,“三爷,碑文上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姓氏,有的只刻了下葬日期,其中有一个,跟乔小姐的爸爸是同一天下葬的。”
乔予鹿一言不发,朝那排无名碑的方向走去。
江驹皱了下眉,跟上她,一边交代海睿:
“找守墓人来,查看六年前的记录。”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