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朱门，可见此景？”
隔天秦豫新收到一幅画，是卢遥清从窗外送来的。展开看，画的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西边的街道上行人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东街行人则个个肥头大耳、穿金戴银。看得出画这幅画的人画工相当了得，特别是对人物神态的描绘，西街人的吞声忍泪和东街人的趾高气扬。同一种情绪但每个人却表现出了不同的姿态，鲜活的形象跃然纸上。西街人物或卑躬、或屈膝、或匍匐，而东街人物皆昂首挺胸、跋扈恣睢。
秦豫新冷哼一声，将画随手扔到一边，倒头就睡。
第二天，卢遥清又送来一幅画。
画上画的是一个被打的遍体凌伤的老翁，几个身着秦家服饰的家丁拉着一个少女。老翁伸手想要拉住泪流满面的少女，少女只要伸手就能拉住老翁的手掌，但她只是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泪珠。画下方的空白上写着“生于朱门，可见此景？”
第三天，画上是一条繁华的街道，豪华的大轿前一个挡在路中央的老人正被几个壮汉扯到道路一旁。老人弯曲着双膝想要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泪水，嘴里正嘶吼着什么。
“生于朱门，可见此景？”
第四天，卢遥清一如既往送来一副画，但秦豫新没有打开。
“怎么，不看看？”卢遥清依在窗边，手里正拿着一个红苹果把玩。
没必要，秦豫新很清楚这个老人的下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快要死了，又或者生不如死，总之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他也没有怀疑这画上画面的真假，作为秦家未来的继承人他并非一无所知，这是第一次有人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他面前。
“你想怎么样？为什么给我看这个？”
“我希望你能救他。”卢遥清一口咬在苹果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
“别开玩笑了！”秦豫新猛地一拍床沿坐起来，这个动作抽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秦豫新倒吸一大口凉气。他一边颤动着身子一边把手中的画揉作一团砸在卢遥清脸上，“你一边眼睁睁地看着人死一边向我求救！你消遣人也要有个限度！”
卢遥清摸了摸被砸中的鼻子，嚼着嘴里的苹果，道：“世道在变，人心不古，别指望我谁都救，济世不济人才是我们侠隐阁的原则。”
“况且你有资格说我吗？”卢遥清接着说，“老人确实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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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姑娘还在你秦家的柴房里，不去看看？”
秦豫新沉默了。放一个人对秦豫新来说并不难，他是秦家长子，不会有人会因为这种小事找他麻烦。但是秦豫新对她之后的生活无能为力，老人死了，名节丢了，他没办法想象这样一个女子之后怎么生存，
“那你想怎样？我救不了她。”
“但你能救更多的人。”卢遥清神色严肃了起来，语调变得沉重而认真，“你可以让穷人免受欺压，你可以让穷人丰衣足食，你可以让穷人与富人平等。”
“你是想……”
“我想你成为秦家之主、庆泽之主，缔造新的秩序。”
“就算我成了家主也做不到这一点，秦家从不是一言堂，秦家也不是庆泽镇的主人。”
“但有我的协助就不同了。”卢遥清笃定地说，“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来，还是不来。”
秦豫新不应该相信他，哪怕只是让下人看见他与卢遥清相谈甚欢就已经足够影响他的地位了。如果答应了这个计划，暴露之后他一定会万劫不复。更何况他完全不必冒险，不出意外的话秦家迟早是他的。
“具体一点，你有什么计划。”
但他还是答应了。
卢遥清得意地笑了，似乎早猜到这个结果，“杀人。”
“我说了要具体一点。”
“我去刺杀各大家族的领头人，家族内部必然为了夺权会有一番死斗，届时庆泽权贵方寸大乱，我再煽动百姓反抗，而你里应外合，平定暴乱，趁机一统秦家，再统庆泽。”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看起来相当可行的办法，权力在任何一个家族都是致命而甜美的毒药，只要把水搅浑，趁机摸鱼的人多得是。就算有人察觉到事情蹊跷，但也必须卷入其中，否则等权利斗争尘埃落定，等待败者的结局一定不会太好。趁机煽动西街叛乱，消减东街势力，等各家手忙脚乱之时秦豫新再带着秦家站出来平定叛乱，那么不仅声势大增，还能趁着各家混乱扶持傀儡，届时称霸庆泽镇根本不是问题。
“怎么保证你每次刺杀都能全身而退？怎么保证西街百姓会对你言听计从？这些关键的问题被你一笔带过了吧。”秦豫新立刻察觉到这美好的设想背后一系列关键的问题并未解决，卢遥清的计划还是太过粗糙。
“不错，不过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我会把这些事全部完成，你不需要参与，换句话说你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
秦豫新冷笑一声，道：“全交给你？说的轻松，你真以为各大家族是纸糊的不成？你武功虽高，但也没到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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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若是被围住，任你武功再高也是插翅难逃。就算几次刺杀成功，但若是在这过程中不小心受了伤又怎么办？各个家族就等你伤好了才开始争权夺势？”
卢遥清哈哈笑道：“杀人何须舞刀弄剑？你只管等我消息，其他事儿我自然会处理。”
说罢，从窗户一跃而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停有家主死去，全部死于毒药，也没有当场毙命，而是在疼苦中慢慢死去，就像是专门为可能的继承人留下了充分的时间准备。尽管事情十分蹊跷，但受害家族本身为了继承人的问题忙的焦头烂额，也没功夫细细查找凶手，其他家族也保持着事不关己的态度隔岸观火，因此凶手一直没被找到。直到有一天，一个男人宣称要带着西街的百姓推倒东街，这一纸战书让东街陷入了混乱，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东街很难全身而退。
...
阴沉沉，雨蒙蒙，东街尚有余力的家族联合在一起建立了防线，等待着那个卢遥清的到来。秦豫新同秦家之主站在高耸的塔顶，作为本来最可能挡住卢遥清的人却静静地旁观整个事件的发生。
“新儿，你看今日之事将如何收场？”
面对父亲抛出的问题秦豫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抚下巴，佯装镇定，道：“各家联合，实力不容小觑，西街一帮乌合之众，恐怕难有作为。”
“错了。”
“那父亲的意思是这次西街叛乱，东街难逃一劫？”
“也不对。”
“那是...”
“看着吧。”
卢遥清如约而至，细细的雨丝织成帷幕，罩着那一袭白衣、七尺长剑，他面无表情地朝着东街前进，身形如落叶般飘零，背后再无活物。
这就是答案吗？秦豫新看了眼身旁的父亲，如今的东街确实没有镇压西街暴乱的实力了，说西街只有乌合之众不过是安慰而已，西街穷困的环境造就了剽悍的民风，东街的家丁几乎都出于西街。如果这么一大批人想要发起暴乱东街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但前提是西街的叛乱真的存在。
“明白了吗？”
“那他为什么会来？”秦豫新紧盯着那孤寂的人影。
“因为他相信，谁赢他们帮谁。”
“开玩笑吗？他想一个人对抗整个东街？”秦豫新开始动摇。卢遥清没有按照原定计划行事，那么他现在是怎么打算的？是要把西街都坑进来作为自己一统秦家的基石？还是真要亡了东街？
“看着吧。”
血花已在雨幕中绽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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