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曾是惊鸿照影来02

上海的深秋雨水多,霜降这日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阴沉沉的,不等傍晚时分,戎公馆前后左右的楼宇就全开了电灯,雨线笼罩着无数窗口的灯光,惺忪朦胧,使得戎公馆仿若一座灯火辉煌的异邦城池,在沙沙的雨声中,在迷蒙的雨帘中,隐秘而壮观。

戎家人口多,公馆几经扩建,早年征用了附近几家织造厂,后又盘下了大片民房,如今整体面积堪比一座政府大院。里边的建筑群中西合璧,前面主楼是戎老爷那座山寨国府大楼与两座副楼,中间是公园,后院和东西两院是爱德华风格的角楼和洋房,前后左右傍着冬青树密林,园林之后才是山墙和后墙,墙外是苏州河。而三少爷的地盘处于最背静的后院,戎府上下对这里的简称是‘三房’。

三房的主要建筑就是一座三层主楼和左右两座二层副楼,澹台寄居过的是右边那座,与三少爷的婚房隔着一道绿篱,这里自从澹台离开后便无人居住,所以直接上了锁,只有一个老仆定期来打扫,平时无人出入。

月儿和三少爷撑着油纸伞来到门口,用备用钥匙打开锁,径直入内。

天气阴沉,一面面菱形的窗玻璃被雨水敲打着,仿佛蒙了一层薄纱,室内格外幽暗。三少爷打开灯,带着月儿向主卧走去。www.tcdze.com 蝴蝶小说网

主卧是澹台曾居住的卧房,里面有间地下室,十分隐秘,在书橱后面,便是打扫卫生的仆佣也从未发觉。

三少爷拾级而下,摸黑打开通道里的电灯,在靠门的墙上推开一块红砖,伸手进去取出钥匙。他第一次引澹台来这间地下室时,他们就约定好了钥匙的藏址,而以澹台严谨的性格,离开时并没忘记将钥匙收入红砖之后。

铁门打开,一种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地上桌上落了一层薄灰,可见澹台离开当真有些日子了。

三少爷说:“我刚回来那阵子,进来看过一次,发现电台多了两部,全是简易制作,显然是澹台兄自己找材料组装的。”

他说话的当口,月儿已经在查看屋里的四台装备,她心里很奇怪,组装电台所用的零件是当局明令禁止销售的物品,无论是中资商号还是外国洋行都不允许采办,而师兄一下子组装了两台,这让她想到此前家里发生的一件事情,但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想,她还是问了一句:“这些零件哪里来的?”

三少爷说不知道,澹台刚来的时候说需要四台发报机,但当局对这类物品管控太严,三少爷只帮他办到两台,没想到澹台后来竟自己组装成另外两台。

零件并非三少爷提供,这让月儿确定了自己刚才的猜测——澹台第二次去她家看望父亲时,恰逢她陪父亲去华界针灸,澹台与父亲并未谋面。回来后,月儿刚在闺房的书桌前落座,便听到父亲在楼下有些反常地询问姆妈和阿绪下午是否有人进过书房,姆妈说澹台来过,父亲愣了一下,竟什么都没说便进书房了。月儿总觉得哪里不对,于是下楼来到书房,门虚掩着,她正看到父亲打开工具箱,那里边是大学无线电系里废弃的一些绕线电阻、电容、电子管之类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是管控物品,但作为该专业的教员,保存收集用来做研发是不足为怪的。

月儿询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父亲含糊其辞地说没有,并说精神不济支她离开。

当时她没有特别在意此事,可刚才看到那两架简易电台时,心中立刻电光石火般闪出一个念头:这零件,是父亲书房中收藏的!

师兄那般谦谦君子,竟不惜做贼盗取电台零件,可见情况已是多么紧急。

她心中想着,不由更加细致地检查,桌面和地上均无异常,一只用来抄录电文的本子也已撕去了有字的部分。

三少爷看她心事重重的样子,说:“月儿,澹台兄离开前与你有过联系对不对?”

月儿说有,但略去了干货部分,只拣无关紧要的内容陈述了一遍。

三少爷显然看出她有所保留,注视她一时,说:“他有没有把来这里寄居的原因告诉你?”

月儿正背对着他在检查电台,这时身子一顿,想了想才转过身来说:“没有细讲,但他说是在查一件事情的真相,没有查清之前,他不能对任何人透漏自己的猜想,包括我。”

三少爷笑了,说:“那么,你对我如此戒心,不愿多询问我所知道的,也不愿多透漏你所知道的,是认为我对澹台兄所调查的事情一无所知?还是认为我和澹台兄失踪之事有关联?”

月儿尴尬:“不是……”

三少爷语重心长地说:“月儿,虽然澹台兄与我都曾行差踏错,加入了错误的组织,但我二人却是志趣相投,澹台兄在需要帮助的时候能想到我,我很感动,这是他对我的信任,但我却愧对这份信任,他在我这里,我却没能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所以,找到澹台兄,也是我的责任。”

说到这里,他忽然认真地看住月儿,道:“月儿,澹台兄已经把你身后的危机告诉你了对不对?”

月儿一愣,寻思接下来如何答复。她能相信三少爷吗?她能有所保留地对三少爷透漏一些秘密吗?自己单打独斗是非常艰难的,但她能把三少爷纳入自己人范围吗?

来不及多思考,她试探前行,说:“算是告诉了,但不够全面。这种欲语还休反而令我把危机感放大了无数倍。三少爷,他对你讲过是吗?来龙去脉究竟是怎样的?”

三少爷说:“我可能并不比你知道的多,正如你所说,事情越片面越让人焦虑,你知道我为什么贸然提出试婚吗?”

“为什么?”月儿从来没想过他提出试婚会有别的隐情。

“因为我以为你不知道你背后的危机,所以我想带你远走高飞,避开漩涡,不要卷入其中,可是这些天观察下来,我发现你恐怕已经知道了背后的危险,你已经无法做到视而不见一走了之。”

月儿一时沉默,如果可能,她多想真的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可造化弄人,他是为了带她避开才提出试婚,而她,却是为了调查才答应试婚。

“三少爷,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么?”

她抬起头,端端地看着三少爷,哪怕下一秒对方出口的全是假话,她也多了份用来判断的说辞,胜于自己这种举步不前的境地。

三少爷踌躇,若开口,便绕不开去年月儿失贞于四爷的事;不开口,又不忍月儿急于寻求真相却毫无进展,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如实相告。

他道:“澹台兄后期对我也是有所防范的,但早前有过一次开诚布公,那是在广州的时候……”

他娓娓而言,给月儿讲述起数月前那个夜晚的情形,澹台风尘仆仆赶到广州乌龙岗那幢别墅,希望三少爷帮他脱离救国社,当时澹台说:“我加入救国社是想借力打力,扳倒戎长风,但如今才发现,我找错了仇家……”

他说他查到了一些内幕,月儿失贞之事的根源不在四爷,也不在救国社,从头到尾,都有一双手在暗中把控着一切。救国社当时的所有行动都在对方的监控之中,表面看,月儿失贞是救国社为了拉拢澹台而设的局,实际上却是谜中有谜、局中有局,真正的幕后黑手是一个神秘的第三方,他们为了让月儿与四爷敌对而设局,并且这一切的最终指向又全都归集到了那个传说中的秘本。

“秘本?那是什么?”月儿一头雾水,三少爷的讲述让她不无震惊。

局中局、神秘第三方、与四爷为敌、秘本……这一切对于她来说又是新冲击,不比澹台失踪后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轻多少。这些字眼让她感觉自己一直活在假象中。这种假象,父母没有提醒过她,或许父母也一无所知;身边其他人没有提醒过她,或许其他人也一无所知;而知情者一直对她如影随形却不被她察觉。对方越是如此沉得住气越可怕,意味着最后的爆发会极为惊人。她一边质疑三少爷所言的真实性,一边挡不住恐惧密密麻麻袭上来……

“秘本是什么?”她重复这句话。

三少爷斟酌了一下措辞,给她讲起了三十多年前的事情,是他近来从父亲口中得来的——

三十多年前,七位留洋科学家研究发现了一种物理能量,该能量与白磷结合可形成巨大的爆破力,如果运用在军事上,将是一种威力空前的军事武器,其打击力和杀伤力直到现在都没有哪一个国家真正实现。

三少爷讲到这里可以说才是一个开头,然而月儿就发现了巨大的漏洞,她道:“既然七个科学家已经研究发现了这种能量,何以三十年过去,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运用它?莫非科学家没有对外公开?如果没有对外公开,三爷又是从何处听来的?”

她的质疑已经非常明显,三少爷让她稍安勿躁。他说:“七位科学家在发现这项科研成果后,立刻商讨要对其严格保密,害怕这种能量被运用到军事上。”

“为什么?怕被外国做成武器吗?那为什么不提供给我们自己的国家,那样不就可以避免东北和华北的惨剧了。”

三少爷摇头,“许多事情有正反两面,正的一面固然有利,但反的一面却有可能隐藏着巨大弊端。我们现在说的这种能量,它如果与白磷结合制成武器,其杀伤力惨无人道,制造者无法有效控制其伤及无辜。而且它的爆破力会导致能量大面积散开,像过年放鞭炮一样,它们四处散开后,我们无法确认所有鞭炮全部炸过了,总有个别小鞭炮没有完成爆炸,安然无恙地滚落在某个角落,这就会对后人后世造成巨大隐患。也许在十年后、也许在二十年后,使用过这种武器的地方会建起桥梁、建起公馆、甚至建成校园,而这些建筑的地底下藏着战争时期遗留下来未能爆炸的能量,这种能量随时有可能因为地表地壳的变化而引发爆炸,而这种爆炸自然和鞭炮不是一个量级,它也许瞬间毁灭一座大楼或者一座城市……”

月儿恐惧,道:“七位科学家料到了这种能量运用到军事上的残酷性,所以没有公开?”

三少爷说:“是的。但他们并不认为这种能量永久无法使用,只是需要进一步研究和完善,然而事不凑巧,他们没能来得及继续研究完善,这项科研成果便被急功近利者发现了。”

事情发生在该科研成果被发现的一个月之后,七个科学家正值学业结束,没有条件继续滞留国外,他们决定回国后成立研究所,继续完善这项研究。但没想到在回国的邮轮上讨论时,被有心人窥听到,科学家归国登陆后,有两方权势滔天的势力盯上了他们,并对他们展开了争夺。为了保护这项科研成果,七位科学家先后被杀或下落不明,最后只余一人,此人便是四爷的舅父乔慎义,那项科研成果的秘本在他手中,但他孤掌难鸣,只好求助于自己的父亲,乔老爷子得知真相后纠结再三,最终决定以全家之力保护儿子及秘本,但敌人权倾朝野生杀予夺,乔家哪里抵挡的住,不过一年的光景,秘本便失了一半,且乔氏家族也在一个深夜几乎被灭门。

此后乔慎义彻底失踪,乔家只余乔洁如一人,她因为一介女流,且当时年轻,未被敌人重视才得以存活。

敌人撒开人马寻找乔慎义的下落,乔洁如趁机逃走,半年后嫁给了戎敬裁,看似走投无路的无奈之举,其实是为了让戎敬裁做保护伞庇护自己才做出的决定。当时残存的那一半秘本正是在她手上。

日子平静地过了十年,时间来到民国六年,戎敬裁如日中天,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然而祸从天降,他忽然遭受围剿而倒台,直到一贫如洗才得知自己是被乔洁如连累了,乔洁如无力隐瞒,坦白了真相,戎敬裁无法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陷入危险之中。逼着乔氏将东西交出去,乔氏权衡再三也妥协了,因为今时不比往日,十年前争夺秘本的仅仅是朝廷的几拨大要,而现如今日本人也卷了进来,乔氏自知无法脱险,忍痛答应了。戎家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但戎敬裁认为乔氏没有将秘本全部交出,一定还有一部分留在她手中,经过逼问,他的猜测果被证实,并得知乔氏手中不仅有一小部分秘本,而且还有一架科研仪器,即四爷在和金鹤仪的结婚典礼上销毁的那架仪器。

“当然,销毁的是一架以假乱真的仪器也未必。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剩余的那部分秘本目前也在四爷手中。”三少爷说。

月儿将信将疑,她道:“如果这些东西当真有,并且在四爷手中,那他为何不交给国府?”

三少爷道:“我也有过同样的疑惑,但后来想了想发现并不费解,原因我暂时不能告诉你,等验证了我的猜想之后我们再讨论这个问题。”

月儿迅速思索,又提出疑点:“这项科研成果被两大权臣争夺多年,后又有日本人卷入,照说阵仗非小,怎就民间和官方竟然一无所知?”

三少爷说:“这一点太太当年对我父亲做了解答,不论是两大权臣,还是日本人,抑或还有未露身份的神秘势力,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那就是害怕被其他新势力知晓秘本的存在,引发多国多势力多党派争夺。”

三少爷明白月儿已经悟到缘由了,但他还是补充道:“所以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了沉默,多年来的调查和争夺都力求在偷偷摸摸的状态下进行。”

“可是,秘本和我有什么关联呢?”话题到现在才回到了最关键的节点上,月儿难以置信,三少爷也没有答案,因为在他父亲的陈述中,完全看不出秘本会与月儿有什么关系,并且他也问过父亲同样的问题,父亲完全不在意,说他想多了,认为这里边没有月儿什么事,至于去年的事情,大概率是四儿子精虫上脑或者喝多了。当然,这种话,三少爷是无法在此时此刻出口的。

月儿想了想,又问:“秘本是那些人保守了三十年的秘密,为何老爷轻易就告诉了三爷你呢?”

三少爷喟叹,说:“你大概不明白我父亲,他那个人,乍看毫无心机,实际上,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他几乎一步不错,过去他是守口如瓶,但现在他能够对我讲出来,不是没有私心。”

月儿不解,探询地看向三少爷。

三少爷道:“人们都知道父亲待我最为偏心,但只有我知道父亲最看重四爷,不出意外的话,我父亲必然是看出了什么危机?想预先给我打预防针,希望到时能出手援助四爷,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

月儿不懂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这种晦暗不明的东西,她顿了顿,跳过话题。

“先前所说的神秘第三方,是权臣余党还是日本人?他们把控救国社,设了去年那个局?”

三少爷道:“不好说,第三方到底是谁,恐怕连四爷也无从判断。以我对四爷的了解,很少有人能让他这样被动,想必对方的能量不可估量。”

三少爷说得非常含蓄,隐去了无法出口的内容,四爷有多被动,别人看不出,但作为从小与之斗智斗勇的三少爷来说,却看得清清楚楚,四爷想发作不能,想痛痛快快大杀四方也不能,他被敌人扥得牢牢的,除了隐忍克制别无他法。

月儿不晓得三少爷这层心绪,她迅速消化着这些信息,但无法判断真伪,她在头脑中搜索佐证,想到的,是笼罩着迷雾的四爷。她喃喃道:“那么,四爷是明白一切的,包括我和秘本的关联……”

“没错,但你从他那里得不到答案。”三少爷说。

月儿一顿,眼神变得灰暗了下去,没错,她无需去向四爷询问,如果他肯讲,早在很久以前就讲了,如今想起他,不仅得不到答案,反而又多了一个谜团,他为何隐瞒她?她处在迷雾中,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真相归根到底只能靠她自己去挖掘。或许经过今天这番交谈,面前的三少爷可以成为盟友,但月儿不敢轻易下结论,她必须谨慎。

三少爷看出她内心的矛盾,并不计较,知道她接下来会深入调查,于是把这幢洋房的大门钥匙和那把地下室钥匙交给她,并嘱咐她出入要小心,当局禁用发报机是一方面,戎公馆人多眼杂也是一方面,要想不暴露,最好避人眼目。

月儿接过钥匙,心中不无感念,她进入戎公馆的真实目的已经暴露无疑,饶是如此,三少爷还是选择了支持她,这让她既惭愧又感动。

她抬头注视三少爷,想解释自己并非完全把试婚当幌子,说实话,除非三爷是敌人,否则世上哪里还有比他更为如意的郎君。此时此刻,他深情地看着她,漆眉、星眸、皓齿,英俊到如此地步的男人,又是这样的温文尔雅,能嫁给他,该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

她不敢继续看他,收束心神,转身去查看发报机。

地下室足够隐蔽,但澹台离开时还是把电台的频率按钮归位了,大概是防范旁人进来窥到他之前的监听范围。月儿琢磨半晌,毫无头绪,他二人出去时,雨还在下着,客厅的灯关着,光线幽暗,吊灯从回字型梯状屋顶上悬挂下来,影沉沉、静悄悄的,月儿和三少爷起先没觉得什么,只管向门口走去,然而忽然间双双一怔,他们进主卧前并未关上客厅的灯,何以这时就灭了?

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什么,飞快对视一眼。

三少爷箭步走到门口推门,门果然没上锁。但他和月儿此来是查看电台的,怎能不把门锁上,不仅锁了大门,并且将主卧门也上了锁。

毫无疑问,有人刚才在跟踪他俩,进来后害怕被外面发现,从而关掉了灯。

月儿打开灯查看地板,果然有泥脚印,但对方机诡,脚印故意拉长,完全看不出码数。从大门一路到了副卧,大概打开门缝看到无人,又从副卧来到主卧门口,主卧反锁着,从而确定三少爷和月儿是进了主卧,于是转身又向大门去,由大门出去了。

月儿和三少爷再次对视,同时想到去外面主卧的窗口查看,窗下的夹竹桃枝叶有被踩过的痕迹,乳白色的汁液被雨水冲刷着,显然是刚被踩过不久,无疑,对方是确认了三少爷和月儿进入主卧后,想要窥探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好在窗帘紧闭,否则卧房里藏有地下室机关的秘密就被窥去了。

但偷窥者会是什么人?有何意图?

这幢洋楼的钥匙分别收在三少爷和一位老仆手中。

老仆自然是第一嫌疑人。但当他们去仆佣所居的下处询问时,只见老仆睡得人事不省,腰间的钥匙串不翼而飞。

正在屋子里斗蛐蛐的两个小厮可以证明老仆半个小时前刚和他俩开门进来,当时钥匙串还在腰上挂着,不然怎么开门呢?

“你们中间没出去过吗?”月儿问。

小厮说:“到走廊里取了一下蝈蝈笼子,不过二分钟就返回来了。”

毫无疑问,钥匙串就是在那二分钟被摘去的。

今天连阴雨,公馆里的少奶奶小姐们全支起了麻将搭子,下人们不用随时伺候,便也各自娱乐,丫头老妈子斗牌的斗牌,串门子的串门子,听差小厮们对吃喝比较上心,三房的老仆从中午便带着俩小厮去前院和听差们喝酒吃肉,直到午后三点方歇,一进门便倒头大睡。

俩小厮斗蟋蟀的声音响亮,隔壁的老妈子听得清清楚楚,可以证明他二人在这半个小时之间没有离开过下房,而他二人又可证明老仆一直在酣睡,这样一来,老仆和小厮排除了嫌疑,那么钥匙是被谁摘去的?

三少爷和月儿回到主楼客厅,奶娘在做针黹,见他俩进来连忙去弄茶水,三少爷拿起电话听筒打给前门的卫兵值班室,询问今天进出戎公馆的人员情况,得知今天并未有外人进入。

戎公馆过去有前门和后门两处进出通道,但自从四爷大婚时那场混战之后,四爷封锁了后门,并且将四面围墙加装了电网,所以如今进出戎公馆只能通过前门。由此可以判断偷窥者是戎公馆内部的人。

三少爷召来下人们,询问今天下午都有什么人来过后院。

仆佣们回想一时,说来过不少人,因为戎家的大水井在后院,经常会有人来取水,因此后院的仆佣们往往都无心去留意,来串门子或者邀约打牌的倒悉数记得,有大房的丫头某某、二房的老妈子某某、姨奶奶房的某某、还有四房的一个佣人和丫头,不过大房和二房的人即刻被排除,因为她们是午后一点多过来凑牌局的,扑了个空,因为这边几个好打牌的丫头老妈子已经到前楼推牌九去了,这些人走后,到是四房的佣人和丫头半小时前刚来的,离开还没多久。

“她们是半个小时前来的?”月儿捕捉到最关键的信息。

“是的,说了一阵子话,就回去了。”

“说话的过程中没有离开过吗?”

仆佣一怔,说:“玉灯儿娘没离开,不过那丫头进门照了个面就出去了,在门口逗猫儿耍。”

“她在门口逗猫时,你们一直能瞧见她吗?”

“瞧不见,是出来时见她蹲在在门口逗猫。”

月儿和三少爷对视一眼,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四房的这个丫头很可疑,如果无人能证明她那段时间全程在门口逗猫,那偷窥者非他莫属。

三少爷继续盘问了几句,得知那个丫头叫每仁,是四房伺候多年的丫鬟,如果这个每仁是偷窥者,那么授意者是谁也不难猜。

但大宅门有个习气,主子指使下人去淘坏,给人抓不着就得逞,抓着了下人就顶包,总归是查不出真正始作俑者的,就算人人心知肚明幕后指使者是谁,没有证据也拿他无法。

三少爷和月儿有些踟蹰——还要不要继续调查呢?

奶娘上前劝说:“消消气,好生用夜餐吧,指不定是丫头小厮好奇,瞅了两眼罢了。”

奶娘说着,偷偷扯了扯月儿衣襟,“初来乍到的,可不兴多事呀,快回屋换了衣裳歇着罢。”

但月儿觉得还是应该查,倒不是非要揪出幕后主使,但至少要给别人一点震慑,被窥视这种事,第一次忍了,下次会更加肆无忌惮。她有漫长的调查要进行,可出入都被一双眼睛盯着,何谈能有自由的调查空间?不如趁此机会给四房或者其他窥视者一点提示,好叫他们今后多少收敛一些。

她想了想,决定去四少奶奶那里走一趟,四爷久不归家,四房主事的自然是四少奶奶金鹤仪。

考虑到四少奶奶身怀有孕,不便让三少爷同去。不仅三少爷不能去,她自己见了金鹤仪也该极其委婉,毕竟抓贼抓脏,她既没有拿住实根根的证据可以证明每仁是偷窥者,也就不能理直气壮地去跟四房理论。至多能请对方配合调查一下罢了。

她正要嘱咐三少爷不必同去,恰账房进来找三少爷对账,等三少爷和账房进了书房后,月儿拿起油纸伞出门了。

雨小了,雨丝细而尖,烟蒙蒙的,五点钟的辰光,暮色要比平日傍晚暗上许多,月儿转出后楼,刚走上通往前楼的甬道,正在仔细脚边倒下的芭蕉树,忽然远处迎面出现了两柱汽车灯光,她抬手遮光并望过去,隔着雨丝,老远看出那是四爷的那辆八缸福特。

巧了,四爷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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