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馆阁体和来者不善的中年大叔

夜已经深了，小暖紧蹙着眉头，身体蜷缩成一小团，远处看去就像一只小野猫。林栎知道这是她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帮小暖重新盖好被子，林秋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罗琳方才提到了西京市，还提到了书法大赛，最关键是有奖金，这样的一个活动不应该是籍籍无名的。林秋本打算用手机查一查，结果打开手机才发现这个老人机已经停机了。

林秋蹑手蹑脚地出去，在楼下一个破旧的小网吧开了个机子，然后在搜索引擎框输入——西京市、春节活动、书法大赛等字眼。

电脑吱吱呀呀响了半天，在屏幕显示的第一行就显示了他想要的信息。

林秋点进去，只见里面白字黑字写着：2016年大年29号，“如意轩”联合西京市书法协会值此新年之际举行书法大赛，一等奖奖金为一万元整，二等奖奖金......

林秋眼睛一亮，这真是久旱逢甘霖，瞌睡遇到枕头啊，林秋看了报名的限制，发现没有任何限制，只要你是个人，有能力当场挥毫就行，看了这些条件林秋心思已经活络开了，有个罗琳这个惊天外挂之后，他想不到失败的理由。

不过很快林秋就笑不出来了，原来他打开的第一个网页看到的内容并不是消息始发地，而是一个网友转载过来的，在这名网友发布了这个帖子之后，下面就炸窝了。

老好人：切，这活动已经举办三年了，哪一年前三名不是书协那些人？这就是变着花样捞钱的手段！

vc咔咔：顶上楼，我就在如意轩旁边的衣服店打杂，这些事情门儿清，内定无疑！

七七：书协本身就占了参赛选手的一大半，评委又基本全是书协的人，我不说，你们自己体会。

林秋鼠标上移，百度了那几个评委一番，结果不出林秋的所料，这几个评委果然都是书协的人，林秋感觉头大了起来，看来这一等奖，不是那么简单的啊......

林秋所在的小镇离西京市非常的近，坐车也不过一个钟头。林秋从网吧回到旅店之后脸也没洗就这样凑合了一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林秋就早早起来准备赶第一班的早车。

小暖早上醒的非常早，几乎林秋刚醒她就跟着醒了过来，林秋满心都是愧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这个时候应该躲在妈妈的怀中酣睡，然后做着拿压岁钱穿新衣服的美梦，但小暖只能陪他颠沛流离。而且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一旦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林秋给小暖买了个煎饼果子拿着吃，自己则买了一截所谓的吐司，其实说白了就是白的面包片，问超市老板要了半杯热水就这面包吃下去之后，林秋这才感觉全身充满了力气。

当林秋带着小暖踏上前往西京市的头班车的时候，林秋就知道，这一次，要么赚够三万风光回来赎回房契，要么就一去不复返和小暖浪迹天涯，但这一步，是林秋不想看见的。

西京市是很多朝的古都，所以这个城市从骨子里就有一种傲气，而这种傲气更多的体现在对于传统文化的传承上，比如说这个城市的人喜欢过年对春联，元宵节赏花灯，到中秋节的时候甚至还有几家本地月饼公司牵头弄个什么劳什子的中秋赏月诗会。所以过年前举办个书法大赛，也算能够说得过去。

林秋和小暖到的时间还很早，大赛本来是中午十二点进行，一共持续两个小时。林秋自然不会白白浪费一上午的时间，他直接打听了一下早市的地方，朝着那个地方就赶了过去。

昨天的毛笔和墨水还能用，只是红纸不够了，林秋又去买了一刀红纸，由于今天林秋来的比较早，终于抢到了一个比较体面的位置，关键是这个位置还有水泥台，类似于农贸市场那种结构，这意味着林秋再写对联就不用跪地高难度伤腰椎外加拉伤肾，这可乐坏了林秋。

林秋把一应物品准备齐全，想了想，干脆咬咬牙拿过一张红纸写道——承接各种字体的春联，一副一百元！

这一番贸然的涨价自然不是林秋自己找死，这也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昨天他在镇上生意奇好，但即便他从早写到晚也难挣大钱，原因就在于写春联这东西是个技术活，饶是林秋外挂附体一气呵成也要小半天的时间。林秋昨晚的时候反复思索过，他的优势在于书法技艺大成，只要粗懂书法的人就能看出他的水平，所以与其走二十块钱的低价群众路线，还不如注重精品，这样挣得多，也不会太累。

林秋将价格制定完之后，干脆顺势分别用隶书、行书、楷书写了三副对联权当展示之作，做完这一切之后，林秋干脆老神自在坐等客人上钩。

然而，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之后，林秋都没有迎来首日的开张。

倒也不是说没有人驻足的，期间有几个小年轻嘻嘻哈哈地对着林秋的书法评价了一番，其中一个刚准备说买一副回去装逼，结果看到价格后立马就打消了这个年头，直骂林秋是奸商坑人。

“小伙子，做生意不是这样做的，你得吆喝，而且你定的价格太高了，快改改吧，现在哪还有人愿意花那么多的钱买一副对联啊。”旁边卖炮仗慈眉善目的大妈说道。

林秋心说也是，于是点点头，站在摊前半天，他却一个字都吼不出来，就在这时，坐在后面小板凳上的小暖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要不我帮你吆喝吧？”

林秋一愣，小暖却很认真地说：“爸爸说过，要帮哥哥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以前跟着爸爸卖过菜。”

小暖从小板凳上站了起来，但她的个子太矮了，站在摊位后面只能看见个小脑袋。林秋干脆把她抱到了摊位上面，小暖对着林秋笑笑，然后清脆地喊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了呀，要买对联的都来看看啦！”

林秋本来不报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小暖这小萝莉干净透彻的声音一出，立马就吸引了一众不明真相的群众前来围观。

林秋手心里已经满是汗珠，他听到周围的人在纷纷议论，更有甚者问林秋是不是价格上多写了一个零。

终于，在小暖嗓子都快哑的时候，一个站了足足十分钟戴眼镜的中年人说道：“这些对联真是你写的？”

小暖挺着胸脯说：“当然是我哥哥写的，我哥哥写的字可棒了！”

中年人不接话，林秋点点头淡淡地说：“是我写的。”

中年人突然说：“我要你现写的，可以吧？”

林秋不说话，只是以询问的眼光看着中年人。中年人漫不经心地说：“我家里有人在念书，你就写个劝勉的联子吧。”

林秋右手执笔，在新买的砚台里沾了沾墨水，中年人眼睛一亮，又说道：“你就用这种工具写字？算了算了，你说你什么字体都会？”

“嗯？”林秋不接话，但感觉来者不善，这个中年人似乎对自己有颇大的成见。

“那就用馆阁体写吧！”中年人淡淡地说。

林秋一震，脑海中已然浮现出关于馆阁体的所有知识，馆阁体是明永乐大学士沈度所创，讲究的是黑、密、方、紧，虽方正光洁但拘谨刻板。它强调楷书的共性，即规范、美观、整洁、大方，并不强调如今所谓的个性。

果然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种字体现如今的书法家大多不愿意去学习，都感觉馆阁体是思想僵化的产物，甚至有些人闻所未闻，这样的一个小众字体被中年人信手捏来，可见这个人也并不简单。

但——这并没有什么鸟用，在那个强的不敢置信的外挂系统的碾压下，别说是馆阁体。就算是火星语林秋也能写出兰亭序的感觉！